第111章
这样也好。 他不是没感受到那只风筝在逐渐脱离他,似乎要越飞越远,线勒在手上不敢放,绷得紧,缠得疼。 可他不知道要怎么办,哪怕勒得发红发紫,他愿意。 他不怕疼。 他只是怕风筝会折。 原来“转正考察清单”的目的不是转正。 ——是用了半年时间,像一点点了却身后事般,和他告别。 ——程澈藏着的秘密是,默不作声地策划着一场悄无声息的告别。 伦敦的日子湿冷且难熬。 贺远川不适应当地的饮食,尤其是各种豆子,冷食,一段时间过去瘦了好些。 伦敦的冬天也十分漫长。 时常下雨,天空灰蒙蒙的,天黑的特别早。 他交到了些新朋友,只是很少再笑了,有时会盯着手机发呆。 国内送饭菜的人会发来几张照片,图片上的男孩头上缠着纱布,吃饭吃得乖。 他靠在窗边听外面细细的雨声,一下午就过去了。 乔稚柏时不时会赶在伦敦白天时给他打个电话,诉说一些学校的事,电话的最后免不了落下几滴眼泪。 说了刘俊,说了王杉,说了廖老师。 有时候还会说一下程澈:“程澈回来上课了,就是不在咱们班了,调去了另一个班,不过我们都说他还是九班的人,看着还是爱笑,就是什么都不记得了。” 贺远川停下打字的手,没说话。 “那天我碰到他,他看了我好半天,还没想起我名字来,我心都碎了真的。” “瘦了吗。”冷不丁问。 “我吗?我没瘦,还胖了,我奶奶最近做了好多好吃的,说是为了高考。”乔稚柏有点感动,兄弟心里有他。 “……程澈呢?”还是没忍住。 “还行,脸尖了些,我见到的次数也不多,忘了就忘了,不好再去打扰他的生活了。” 贺远川不说话了。 “兄弟,我真老想你了,你还会回来吗?” 他垂眸看自己搭在键盘上的指尖,轻声道:“以后吧。” 赶在高考前的那个晚春,贺远川回到了清野镇。 乔稚柏带头的一群人给他接风洗尘,他们就快要高考了,之前贺远川走的急,一些手续没办完。 说不想见面是假的,他去程澈的班级外面看过,教室里没看到那道身影,课间有学生看见他问:“来找谁?” 他摇摇头,握着手中的材料说路过。 这几天他回了小楼一趟,房子空了,没有人住,看着多少有些萧条。 唯独那块小花圃开得灿烂,他虽是没好意思嘱托过,毕竟以后再也不付人家工资了。 但刘姨仍是会定期回来一趟,修剪打理,浇浇水。 有些花枯了,刘姨就用落新妇给填了上,落新妇5-8月的花期。 他这个季节回来,刚好开得盛。 整个花圃一片毛绒绒的落新妇,风一吹,棉花糖团子就摇一摇。 贺远川紧赶慢赶地办完手续,办公室里廖老师拍他的肩,长吁短叹,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。 班里一下子少两个学生,虽然具体原因不那么清楚,但总归是让人唏嘘的。 出办公室门时刚好赶上他们拍毕业照,一个班一个班的学生聚集在操场上,清野中学特地从镇上的照相馆请来的摄影师。 廖老师就招呼他:“正正好,一起拍。” “我就不了。”贺远川看着操场上的人群,不知道在找什么:“手续都办完了。” 廖老师从后面推他:“办完了也是九班我廖安怀的学生,我说能照就能照。” 乔稚柏他们几个看见了,远远地喊:“快来,川哥!你站中间——” 贺远川去了,摄像师喊:“三二一——茄子!” 一班人热热闹闹地跟着喊:“茄子!” 可惜天公不作美,他们在操场只待了一会,很多班还没拍完,便下起了雨。 “真是邪门,”廖老师手遮在头上说:“天气预报说今天没有雨啊?” 雨越下越大,摄像师抱着摄像机等设备赶紧去室内躲雨,学生们也捂着脑袋从凳子上跳下来,四散着往校园里跑:“啊啊啊——爽啊!” 贺远川站在雨中盯着某个方向,没动,乔稚柏忙着往回跑,伸手拍他的肩:“愣着干嘛?走呀?” 贺远川没回答,突然抬起腿,疯了般往某个方向跑。 乔稚柏搓了把脸上的雨水,喊:”嗳错了!在这边啊,你跑去那边干什么?贺远川——” 贺远川没回头,他步子大,跑得快。 在距离他几十米的距离,有一个瘦削的身影背对着他,收回了先前高举着的手机,也抬腿跑,动作有点慌乱。 雨水顺着贺远的额头流进眼睛,他闭着一只眼,从模糊的视线里去寻。 那道影子他不可能认错。 两人之间的距离在缩短。 雨太大了,砸得人快挪不开步。 “跑去哪儿啊?哪里是终点?”脑海里回响起一个人声。 明明没过去多久的,却像是在上辈子。 前面的人摔了一跤,又迅速爬起来。 “谁跑到最后谁是小狗——”脑海里又响了,是另一个声音。 地上确实滑,塑胶跑道上的碎颗粒进到了鞋子里,贺远川也跟着摔了一跤。